1谨衣玉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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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我踹了他一脚,严谨玉的脸便黑下来,不管袍子上乌黑的脚印,站在原地一字一句道:「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惯着你。」他嘴里的老匹夫,是严谨玉的爹,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爷子,说起话来那叫一个犀利,平日立于朝堂上,动辄对父皇的政令口诛笔伐,政见不合,还会跟我父皇对掐。此刻我叼着筷子,一脚跨在另一个软酸木黑雕小凳上,洋洋得意地看着严谨玉那张脸,「严大人,想必您现在,十分想知道自食恶果怎么写。」我再蠢也明白怎么回事了,酥软无力地咬牙切齿,声音绵软毫无震慑之力,「好你个奸臣……你敢对本公主下药……」大奸臣竟然笑了。可真是有生之年系列,那声笑像一条头发丝儿,看不见摸不着,转转悠悠飘到心里去,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,我一时间不敢跟他对视。说完这话,我察觉到一旁严谨玉看我的炙热眼神,忙扭过头去,心脏怦怦直跳。那年我领着人打了京城中的几个公子哥儿,从此声名狼藉,民间皆传我骄横跋扈,自私冷漠,落在严谨玉眼里,大约也是如此。因为自私,所以无需在意别人。我提着裙摆跨过门槛,咬牙切齿道:「屋舍简陋,不知严大人可住得习惯?」严谨玉不动如山,手还禁锢着我,逼着我不得不坐在桌子上,与他面对面讲话。他坐在椅子里,我坐在案头上,几乎与他平视。「臣有的是时间和精力,等公主将折子分好。若有余力,不妨替臣连折子一并写了。」严谨玉语调淡淡,任外头谁听起来都寻不出错来。殊不知,屋内,已是另一番光景……「是谁欺人太甚?」严谨玉简简单单拢袖风中,长身玉立,几句话就让南公子变了颜色,「本官职责所在,与人交恶乃是稀松平常,听多了污言秽语,不甚在意。可唯独一点,祸不及亲人。公主乃严某至亲,若有人存心辱没她,别怪本官不客气。」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我把盛满核桃的小罐往严谨玉面前一摆,「严大人是不是忘了,本公主出阁后,就从宫里搬出去了。」严谨玉目光淡然地看着我,「我娘是普通的京城女子,与我爹相敬如宾地过了一辈子。我爹公务繁忙,大多时候,她一个人守灯到天明,熬到三十岁的年纪,得病去了。严家的历代男人都是如此,无愧于天子,却愧对妻儿。若非公主执意嫁过来,严某此生,未必娶妻。」「哦?美人啊?」父皇充满期待的声音从隔壁传出来,「美人好,美人好,哈哈哈哈,都说瞿洲产美人,哈哈哈,我黄老爷最爱美人儿。」从小我眼泪一淌,父皇、祖母、皇兄们、甚至各宫娘娘,无不缴械投降。皇兄说,我一声娇嗔,便能让京城的公子哥儿们酥了骨头,因此拼了命地将我惯成目中无人的性子,以此震慑心怀不轨之人。以前同严谨玉相处,我总在气头上,回回张牙舞爪,气急败坏,撒娇这个技能,我还从没对他用过。严谨玉心脏怦怦直跳,我趴在他怀里听得一清二楚,嘴都咧到了耳根子。姝吉见我这边无缝可插,而黄老爷是一副「软弱好欺」的模样,跪着爬到篱笆旁边,扒着藤枝,「求求老爷收了奴婢吧,否则王大人不会放过奴婢的。」「呜呜呜,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……」姝吉号啕大哭,「你们这一家子都怎么回事?王大人只想让我来摸清底细,怎么一个个的,就要杀我。」有了姝吉的帮衬,第二日王年满脸堆笑地将我们送出了城。姝吉摆摆手,支支吾吾道:「我……我也没什么别的事,就是……就是想跟你说,昨天,咱们进城的时候,我好像看见王年的人了,他……好像也看见我了。」姝吉将手里的帕子搅成一团,「王年知道后,不会追到这儿来吧?」王年捂住了我的嘴,腥臭味呛得我头晕眼花,「公主,好不容易见一面,和和气气的多好。夜深人静,莫扰他人清梦啊……」「为什么现在才来!」委屈一股脑地涌出来,我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,呜呜咽咽,语无伦次,「你不要我了……你不要我了……」我咬着唇,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伤,时不时抽噎几下,无比心疼。「即便心里说一千道一万,知道那不是你,第一个念头,还是想着怎么将你从案子里摘出来,抹平痕迹。湛湛,古往今来,有多少案子是真真正正查得清楚的?我害怕,害怕因一群贪婪之徒将你推上风口浪尖。有时候,掩盖比澄清更容易,我不再是那个刚正不阿的人了,我有了私心,并且甘愿为之丢掉心中公允,违背刻在骨子里的信念。那时候我很痛苦,不知所措。」我极少看见父皇私底下这般严肃,着一身明黄龙袍,紧绷着脸坐在府衙主位上,一本正经地捋着稀疏的胡子,颇有当朝天子的威严。姝吉被带进来时,吓了一跳,「黄……黄老爷……」彼时我尚未显怀,坐在严谨玉旁边,低着头不敢看老爷子。老爷子严肃地看了我一眼,对着严谨玉低沉道:「你跟我去祠堂!」对我说话的时候温和了一点,「公主吃菜,老臣有几句话要嘱咐谨玉。」她和我一起长大,我了解她的脾性,偏执、任性、不听劝阻,可以说,她像一朵灿烂盛放的花儿,明媚娇艳,却带着刺儿,严家不是好土,如果嫁过来,我无法想象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。我真是疯了,宋湛是个与严家格格不入的人,圣上问我时,我却没有拒绝,我那时心里便想着,宋湛因为替我报仇败坏了名声,我娶她理所应当,却忽略了心里一闪而过的窃喜。我从不与女子接触,以往那些大家闺秀红着脸站在远处看我,便让我想起母亲,她的人生算不得顺遂,永远坐在小小的隔窗下,看着外面的天,末了埋没在严家一成不变的枯燥里,直到死去。我没有理她,确切地说,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,为何要反悔?说到底,我已经存了一些小小的算计。正如我对宋湛说的,「有时候,掩盖比澄清更容易。」那一刻我骇得神魂聚散,等我回神,已经站在血泊里,周围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。她歇斯底里的喊叫让我慌了神,进屋便看见王年正图谋不轨,我给了他一剑,掀开他,抱紧了我日思夜想的湛湛。我倒是想加把劲儿,将严谨玉的胳膊都抠出了血,严谨玉面如死灰地握着我的手,一个劲儿喊我「湛湛」。严谨玉忍无可忍,提着领子一把将他丢出去,冷声道:「回去将『丰功伟绩』默一千遍,弄明白意思再来见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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